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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前位置: 半剪烟雨年华 > 第17章 她的花(二)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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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是一名普通的修士,但不普通的是她热爱凡尘。她有一颗炙热的心,即使被警告多次,依旧留恋于这些所谓的“琐事”。
换言之,她不是一个合格的追求大道的修士,却是一个对世界保有最初那份热爱的普通人。
平凡而不平庸,即使按照惯例,不能亲身插手其中,她也乐得如此。
她最喜欢的是千嶂之国,那是她觉得相对最公平的国家。
这个国家的领导人叫作宛,不是皇帝,而是被称作常任首席,称号“玉璋”,是一位值得尊重的女性。
权力源于由基层选举的一千人组成的“千嶂会议”,其下每个那有“郡岩会议”,再下的乡里、县城有“基石会议”,层层向上,七年为期,使权力尽量撑握在能者手中。
相比于其它执着于皇族的国家来说,这似乎有些太过超前了,但花发自内心地认可。
化作一介凡人行于市井之中,别有一副趣味。她曾见证着千嶂之国的建立, 准确来说,是见证了它的革命。
谁又能想到呢,四十年前,这里还是被玉珀皇族所奴役的地方,如今,玉珀之国不再,千嶂之国不改。也是因此,千嶂之国获得了她的认可。
“文墨阁有史以来最年轻内阁成员秋霜老师的最新小说,公子且过目一二。”游商见花身着干净,气质非凡,于是上前呈上一部《风满楼》。
“小说?其中概述何事?”
花来了兴致,上次路过时,小说尚且是不入流的东西。至于现在,这种“市井俗物”倒似成了更多人的主流。
“这其中啊,大概讲述了一个国家灭亡前的风雨飘摇,和此时一对情人如鸳似鸯般的乱世情仇,言语飘逸,辞藻华丽。再多说可就浪费了这么好的故事,不如收下一部,闲暇之余,聊解烦闷?您放心,秋霜老师的作品,虽说更新稍慢,但质量一定有保证。不知公子意下如何?”
就在花正欲伸手预览一二时,身后一袭青衣男子突然开口:“俗世庸物,无非雪月风花,儿女情长之事,不应挂念。”
花伸手之势不减,翻过扉页,拂过点点字迹。
“可世间百态,炎凉事故,不就在其中吗?既未得道,则难免俗,权且当增长些见闻。再者,既行于世,则难免故,一书得失并无大碍。岸师兄,何不成人之美呢?”
“唉,口空之术,日益精进,罢了。只是目师兄匿与我等同行,既是保障,也是监督,行举需多有分寸,切莫迤误。”
听到“目师兄”三字时,花的手略略一僵,转而点头应附。见花点头,岸回身又没入人流之中。
付过钱将《风满楼》收下后,花跟上了岸的脚步。
“所以那几个负伤的邪修,真的藏身于千嶂边境?”
“嗯,边境毕竟处于两国之间的模糊地带,方便脱身,不易追查。”
听了岸的话,花有些头疼。出于一己私心,他其实不希望千嶂之国受到这方面的影响。
“那还是赶紧请理掉好了。”
在九宗看来,这不过是用以磨砺的任务,所以让目师兄一路看护而不是直接出手。
但在花看来,这却可能成为无数人挥之不去的梦魇,必须尽快清除。
“对此,我很遗憾。我们来时已经晚了,但所幸你还活着。”
一个男人牵着茧的手,行于断壁残垣之中。他手下的人正在处理着尸体与残存的火势。
茧的另一只手还紧握着那朵小花,这是她现在唯一的东西了。
“谁干的?”
声音嘶哑着。
“不知道,应该是失火的缘故。”
缄默……
“所以,你接下来怎么办?要跟着我们么?”
“我要找我妈妈……”
这下换男人沉默了。思索半刻,他幽幽道:“唉,那你想去尸体堆找找么?”
“…”
正说着,两个小弟抬着一具尸体从旁经过。
那人茧认得,就是经常接济她家的邻居。
只是除了半身烧伤外,胸前还有一道贯穿的创伤,不细看的话倒会被涌出的血掩盖。
“不,不…谢谢你…”
“那么,你准备怎么做?”
“我…我想离开。”
“去哪?”
“镇上。”
“不想跟着我们么?”
男人微微摇头,转而又点了点头,轻叹一声道:“好吧,看来是无缘再见了。”
说完挥挥手,让手下们让开了出山的路。
茧不敢问他们是什么来历,满心只想逃离。可之后的路呢?她还没想好,也不知道如何想好。
才两个月,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?为什么…
破空声响响起,茧惊恐回身时,一道身影已经挡在了她身后。
“这速度…散!是外家!”
收起了弓箭,在短暂迟疑后,男人就认出了这是修士,根本不是凡人能敌的,于是下达了最高级的逃跑命令。
来者折断手中的箭矢,深吸一口气,缓缓拔出了剑。
“花,别再给我乱来了!你还想拔剑做什么?”
岸突然出现,用仙力按住了花拔剑的手。
“烧杀掳掠,祸国殃民,蛊惑人心,理应根除!”
“可这不合规矩,你救下了她,已经够了。”
“那些亡命之徒定会向这个孩子寻仇,既然如此,一不做,二不休!”
岸走到花的身边低声道,声音带着些怒意。
“你不要以为完成任务后目师兄就已经走了。我说过的,他明白你什么性子,一直看着你的。”
花的手一顿,眼底挣扎片刻后,做出了自己的选择。
“岸师兄,你先走吧,不要拖累了你。”
岸叹息一声,松了力。
“你去吧,我在此地等你。”
花明白岸这是在帮她照看一旁的茧。
虽然自从小师妹身陨后,岸就再没笑过,但花知道她心底从来都那么炙热,一如既往,还多了沉稳与小心。
岸也是因此更加疾恶如仇,可在此之上的,是她剩下这位师妹。
花明白岸的心思,于是选择了主动请缨诛灭邪修,并邀请对方同往。
岸刚开始并不想答应,可最终没能放下自己对于邪修的怨恨。
而现在,花也要准备亲手斩杀自己所怨之物了。
花提着剑,一步一步走来,浑身浴血。
自己将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呢?她也不知道。
那伙掠夺团准备霸占这里做窝点,不过在看到还有一个活口后突然改了主意,想要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表面正常的村子,并用茧来做挡箭牌。
这反而给了花做出决定的时间。
花早就关注到了这里,但一遍又一遍地警告自己“不应过度干预凡尘”,直至贼首准备一箭射死最后存活的小女孩时,她再不能忍了。
再抬首,花已来到茧的跟前。岸师兄不见了踪影,但应该就在附近。
真好,还给了自己道别的时间。
花蹲下来,与女孩儿对视。
那眼底充斥着惊恐与绝望,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。
花明白这种情感,就像自己年少时从兽潮中幸存时那样。
不过那次是他如今的师尊珍惜她的心性,同情她的遭遇,亲自出手替她解决了最后一只凶兽,保住了她的性命。
只是由于干预了凡尘,师尊索性将她收为了亲传弟子,踏上了仙途。
她也没让师尊失望,半途入道却天赋异禀。只是相比于其他崇尚仙道而来到上界的人,她始终放不下尘世俗缘,终有今日之过。
罢了,就当是轮回报应吧。
“没事了,那伙贼人,我已经剿灭了。”
花想摸摸茧的头,安抚一下对方的情绪。但刚伸出手,看见衣袖上凝结的血迹,花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么骇人。
于是她想抽回手,却被茧拉住。
“你是…神仙?”
花想要否认,但转念又觉得或许这样对于小孩子更好理解吧,随及点了点头。
“那你…那为什么…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救大家呢…”
花对此哑口无言。她的确从放火开始就注意到了这里,如果真铁了心要救人,村子或许就不会被毁了。
以往都是在犯事后因为惩罚而后悔,虽然并没有什么悔改,但多少有些不自在。而这次却是因为自己没能早点出手感到后悔。
反正横竖都是惩罚,还不如拼好茧破碎的童年。
轻叹一声,花取出一个精致的发簪,半跪于地,轻轻为茧戴上。
“抱歉,是我来晚了…”
茧凝视着花:“神仙也会有难言之苦吗?”
“…嗯。这个,就权且当离别礼吧。世界很大,也许我们将来有缘再见。”
“……”
看着花笑容中藏不住的苦涩,茧伸手将手中的小花别在了花的头上,然后替她擦去脸上的血迹。
“这是我的离别礼……有缘再见。”
“花,你私自干预凡尘,沉迷俗世,屡教不改。今偏袒于一方,执恻隐而忘大道,该当何罪?”
殿宇上只余师尊一人之声回荡。岸立于其侧,目师兄则是站在大堂右方,中央只有花半跪在地。
目师兄并非师尊的弟子,而是本宗其他长老的亲传,只是辈份长于花和岸,因而称之为“目师兄”。
他恪守门律,严于规矩,善于观四路而听八方,平日便负责督察外门子弟。
但诚于事实并非意味着不近人情,弟子切磋时就喜欢请他做私下的裁判。
再例如这次,他便事先向花的师尊如实汇报,并同意私下解决。
毕竟向上汇报的话,这件事就有可能上升到宗法审判的级别。
而代价便是要师尊做出中正的判罚。
“答师尊,雷狱三十载,不论生死,且从此不得再入凡尘。”
花的话沉稳有力,只是所述之事让师尊不禁一愣,就连目师兄都微微颔首。干预凡尘且未引起大乱的情况下,这的确已经是最高级别的惩罚了。
目原以为按着花的性子,多少会有所逃避,现在倒令他有些刮目相看,心底生起几分认可。
关于雷狱的部分,师尊虽然担心,但对花有信心,倒是后半句让她不免唏嘘。
她明白花的心性,更明白这小徒弟心中斩不断的尘世俗缘。
可一言九鼎,言出则必随,只愿这孩子明白这句话对他自己的份量。
“岸,你纵容违矩,不尽师长之务,目无宗法,不察份内之行,该当何罪?”
岸面向师尊后退几步,半跪于地道:“同罪。”
师尊轻叹一声,隐隐头疼,久无回应。
目沉吟片刻,开口道:“大可不必如此严苛,稍去些方合规矩。”
师尊正欲开口,岸却抢先道:“不必,如此便好,亦是我个人意愿。”
“情深既往,也不至如此吧?”目似是误会了什么,喃喃道。不过在场数人都有听到,花不禁抚了抚额。
“尘师叔,不妨成人之美?”目向着师尊供手行礼。
花与岸的师尊名作【尘】,此刻也是一头黑线。岸的心思她都知道,虽从未道明,却早已心有所属。
不过目这家伙乱点鸳鸯谱,还是让她一阵不自在。
“如此便罢,去吧。”
尘微微挥手,一阵柔和之力将二人托起。只恨如今无一人在侧了。
尘望着离去的两人,不觉有些凄凉之感。
她只收过三个徒弟,是长老中最少的。
其中【彼】与【岸】是同时收下的,而【花】稍晚些,再后来彼身陨,她也再无收徒。
途中,花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:“岸师兄,你有喜欢的人么?”
她与岸的关系更像是兄妹,其中有几分情愫,她也说不清道不明。
为此,她想要一个答案,要么打消自己的想法,要么明确自己的期待。
两人依旧行往雷狱,仿佛花并未问过。
“有。”岸突然回答。
“是谁呢?”
岸又是沉默半晌。
“……斯人已逝,故影已走远,而爱在其中。无法再辨认,不会再相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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